第五十六回 萧条孤馆一灯微 2-《汴京异闻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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边驿仰着头捂着脸往后退。他趔趄着,像是背立于悬崖,而身后是万丈深渊。赵佖使他跌落。世界在他的面前失去了远近,失去了维度,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,是深红的瀑布,是九齿钉耙,是火烧火燎,烧毁了一切,世界化作火海,魑魅魍魉在其中扭动和狂舞,掐住他的脖子,要把他拉到地狱中去。
“我没事。”他咬牙呻吟道,“我还没死呢。”
尽管这样逞强地说着,他依然不能够维持勉强的站立。他的刀死气沉沉地被他的右手拖拽着,是一只失去了帆的船在死水之上飘摇和颤抖。以边驿的力道,此刻甚至不能够完全地抓住它,更不要说控制它。他开始明白赵佖说的话了,此刻的他根本不能够与这把刀相搭配,若要强行使用,只能是沉重的累赘。他整个人轰然垮塌,然而他依旧是下意识将刀作为救命稻草,他的左手离开眼睛,握到右手手腕上,在跪倒在地之时,以刀尖支撑地面,才让自己不至于完全倒在地上。
他的左眼是一个血洞,深不可测如同日蚀的时候,失去了一切光亮,死亡了的一个太阳。
赵佖以手为刀,将他的左眼眼球活生生、血淋淋地挖了出来!
边驿勉强睁开右眼。他只能看见一片鲜艳的红,是新娘的头帘,是微弱的烛光,是暮霭沉沉寒鸦飞去,是万物走向衰亡的征兆,是他不能够承受的疼痛和沉重。
还没有结束呢。
只是一只眼睛看不见,还剩下一半的视力,与之前也并无二致,他的身体也未受重创,他依旧能够活动,只不过刚才一不小心脱力了而已,只消片刻,就能够再度恢复体力,就能够杀了他——他一定可以杀了他。
只是这疼痛实在是痛得厉害,不光是视觉,他的听力也变得朦朦胧胧,他的鼓膜膨胀,隔着闷热的雾,也许是他无法流下来的眼泪。他听见赵佖的声音,仿佛是在遥远的迷雾之中传来的空响,是一头位置与大小都是未知的野兽。
“疼吗?”赵佖淡淡道,“这是你用脏东西让我受伤的一点小小的警告。你死几千几万次都不可惜,所以在杀死你之前,我也得让你尝到足够的痛苦才行。”
边驿咬牙抬头,强笑道:“你错了,在把你缉拿归案之前,我是不会死的。”
赵佖拎着他的衣领,一把将他提起到半空,将原本垂头跪地的边驿直接拉得直起身子,在半空之中与他对视。让赵佖惊讶的是,边驿虽然仅剩一只眼睛能够视物,另一只眼睛却是灼灼地盯着他,内里的愤恨让他有一瞬间的吃惊。这个小捕快还真是特别,能够几次三番地触动他的异常情绪——真是,让他死一万次都不可惜。
赵佖笑道:“不会死,那不是正合我意吗?”
边驿粗喘道:“你想怎样?挖掉我另一只眼睛吗?”
赵佖摇摇头,温软地笑道:“我可没有兴趣做重复的事情,没有意义。更何况,你的眼睛很好看,它怒气冲冲地看着我的时候,一定是件艺术品。”
边驿呼哧呼哧地喘气,他明显已经非常紧张,他目眦尽裂,怒发冲冠又害怕得发抖。他的掌心里都是血,举刀已经非常勉强和缓慢,因此,在他将刀完全举起之前,赵佖先他一步,将手中的金钢扇扬起——
“刚才是眼睛,那么这一次换成耳朵吧。”
是闪电劈碎了云层,将天空撕开一道巨大裂口不可修复。是花瓣被扯得稀碎,七零八落地被踩成一堆烂泥。是一支箭射穿了宣纸,整张纸破出一个圆形的巨洞,上面的松树和石壁成了浑浊的碎片。
扇骨上尖锐的锋刃刺透了他的耳膜,嘣,啪,碎了。
嗡嗡,嗡嗡,嗡嗡。
他的头脑沉重,重得快要裂开了。无论听什么声音,都变作遥远,遥远,遥远得恍若隔世。他想起自己看见过身中剧毒的尸体,七窍流血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,而他现在没有中毒,是硬生生地被摧折成这样。他的五感已经失去两种之中的一半,加起来的话其中一感已经彻底丧失。而更可怕的是体力的极速流逝,他几乎不能够抬起手来攻击赵佖,他举到一半的刀在剧烈的刺激之下彻底被压制,当地一下跌下去。
刀,宁可像之前一样粉身碎骨,也不该被他亲手抛弃。从没有过这样的事,这对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。至此,边驿的精神抵达了崩溃的边缘,他的身心都已经非常脆弱了。
说起来,刀竟会被消解得无影无踪,那得是多强劲的毒啊。他想着,无力地垂下头。
正义的代价过于惨痛了。
赵佖的眼中渐渐地有了疯狂。他本身便是疯子,疯狂的觉醒会让他更加失控。
边驿的半个身子被自己的血浸透,比他之前触碰到的一切的血都要多。
赵佖凑近他,柔声道:“小捕快,刚才都没有经过你同意,唐突了些。接下来由你决定,是割掉鼻子,还是割掉舌头,或者剥掉你一块皮?”
边驿用鼻子哼了一声,笑了笑,道:“在此之前,你不会杀掉我,是吗?”
“是啊。”赵佖道,“所以这几种痛苦,你都是能体会到的,先后顺序而已。”
“那你问我干什么呢……”边驿叹道,“你动手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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