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回 龙池冰泮 1-《汴京异闻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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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隆祐宫外的那只手依旧在敲门。咚咚,咚咚,咚,咚。一下一下,垂死挣扎一般,永不言弃一般,任凭这外面是怎样的恐怖场面,它仍自岿然不动地,坚定地一下一下地敲门,更接近于凝结着怨气的鬼魂。
连童贯内心都犯嘀咕,怎么这个人还没有死,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了。这种大风大雪的天气,人要是不活动活动,过不了一刻就能被冻死。停下就是死亡。这很奇怪,很不寻常,也许……他心头一动,走到门口,对来者道:“来者何人?”
没有回音,只有敲门声。童贯抿了抿嘴唇,身子偏到一边,从门缝中看出去,试图看到外面的情况,但他只看到了比刚才略微幽暗一些的白。看不清。他眯起眼睛,抬高声音,又问了一遍:“来者何人?未经许可,不许进入隆祐宫,这是规矩!”
突然间,他听到缓慢悠长的轰隆巨响,像是巨石组成的门被推开,紧接着,一个脆嫩的男声异常清晰地响起,是少年的声音,这声音仿佛从渺远天际一阵阵地飘进来,是一缕幽香久久不散:“规矩?皇宫的规矩,在我面前有什么用?我想进就进,想走就走,可你们非但不来见我,还将我拦在门外,又是什么无礼的行径?”
童贯喉头一紧,冷汗刷地往外冒;邵伯温垂下的眼帘微微往上抬起,朝着门外看过去;章惇惊喜又惊怖,口中喃喃道:“他来了,他亲自来了……”押着他肩膀的刘安世则是怒目相对,他憎恨这给皇室带来不安分的罪魁祸首;而太后,则是沉静地听着来人的放话,右手华美的指甲拨弄左手手腕处的美丽佛珠,等他说完最后一句,太后停顿了一会,开口道:“童贯,把门打开吧。”
“太后!”童贯道,“您不怕这是陷阱吗?”
太后道:“哀家让你开门,没让你反过来质问哀家。”
童贯汗湿重衣,艰难道:“是。”
开门的瞬间,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。
窗外不止惨白的雪花,还有巨大的妖兽,形态之庞大超过了在场的所有小的妖兽,庞大到挡住了雪与光,但它们本身比雪与光凶残无数倍。
童贯所处的位置最为靠外,因此率先看清其中一只妖兽的样貌:它看起来是一只长了翅膀的巨大肥胖的蜒蚰,巨大的嘴像是一只漏斗,到尾巴处渐渐缩成尖锐的一个点,整个的形状如同一只巨大的口袋,插上了两对共四只翅膀,以及六只肥肥短短的足。它没有眼睛,没有脸,没了除却嘴以外的四官,在空中悬浮扭动着,头俯下来,将它所接近的一切东西尽数吸入腹腔,雪,石头,树木,人的残肢……包括刚才敲着门的那个人的手。
他只剩下一只手,连着四分之一的手臂。
而这只手正在敲打着隆祐宫的门。
原因是这只口袋怪物旁边的另一只妖兽。它也是身形硕大,像是一只白老虎的样子,周身雪白的毛发之间穿梭着牢笼铁柱般的黑色花纹,在黑色花纹之中又生出一对巨大羽翼。它的额头上长有两只淡金色的龙角,龙角尖利如匕首,与它口中的獠牙更是相得益彰。它口中衔着那只手,牙齿嵌入骨肉,鲜血流淌下来,而那只无脸巨兽则是一心想要将这只手吸入腹腔,然而虎形妖兽并不肯。因此一个咬着,一个猛吸,这只手来来回回地,就变成了一下一下地敲门的效果。
看明白后,童贯悚然,浑身发凉,几乎就想现在撒腿就跑,然而他不能。
气氛有一阵诡异的沉默,似乎连不属于这一阵营的章惇都被重重地吓了一跳。
直到来者所乘坐的那只单足巨鸟从天而降,停留在门前俯下头来,将他清楚地呈现在他们的眼前的时候,所有人刚才的侥幸心理彻底消失,他们才明白,原来刚才每一个人都没有听错,这不是幻觉,确实就是幼小的少年的声音,而且是他们所熟知的少年的声音——这个人,他们再熟悉不过了。
“似儿?”太后的声音颤颤巍巍,她之前强撑着的决绝,突然变成了脆弱不堪的一只蛋壳。她喃喃道,“你怎么……变成了这个样子?”
来者竟是简王赵似,是比赵佶还要小了两岁,又在不久前神秘失踪,只留下一滩血迹在墙上的简王赵似。赵佶知道他失踪这件事情,而太后忙得像是一只陀罗,对于此事浑然未觉,因而震惊的程度更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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